环球时讯 CHAUMET自然主义漫谈： 在植物学的明灯下，抵达隽永与诗性
Sophia Zhang（珠宝艺术史学者）
1780年，正值启蒙思想和博物学全盛的时代，全欧洲的思想家和科学家都在探索同样的问题：如何理解自然。柏拉图关于“现实之眼”与“心灵之眼”的区分，展示了千年来理性与感性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在启蒙时代地理探险和植物学观察中展现出崇高秩序与自然魔力的同时，科学与艺术的边界，在对自然的审慎窥探中不断相互侵蚀，质疑与交融。卢梭发表了教育书信形式的博物学经典《植物学通信》，他写道：“……细致流畅而充满感情地描绘植物，几乎能够让一个人安然地度过历史能卷起的任何风暴。”
1780年，也是马利-艾虔·尼铎创立CHAUMET的年份。在思想界、文艺界与科学界不断对自然与美展开探索的恢弘时代，尼铎将自己定义为一名“自然主义珠宝匠”。1783年，他拥有了巴黎金匠的麦穗图案注册印记。那时没有人想到，“麦穗”与其背后所代表的自然主义创作路线，将勾连古今、穿越时光、绵延铺陈开巴黎殿堂级珠宝艺术世家CHAUMET穿越两个半世纪壮阔的自然史诗。
2022年，CHAUMET联合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呈现“植艺万千”艺术大展。CHAUMET对自然与植物的创作，先以科学家的审慎观察出发，再用珠宝手绘线条捕捉灵感，最后以金属与宝石呈现，这不但让CHAUMET的自然主义作品栩栩如生，诠释了自然与文化的完美结合，更跨越时间和潮流，成为品牌自然主题创作历久弥新风格的基础。
CHAUMET“植艺万千”艺术大展现场
以镌刻在品牌基因中的自然主义创作路线为主题，CHAUMET联合策展人、法国著名植物学家马克·让森，纵横七千余年艺术史，为此次大展遴选近四百件艺术经典创作，诠释自然主义珠宝艺术家与不同艺术形式的意趣和鸣。展览文本以启示录般的阐述，囊括了从文艺复兴、印象派到抽象表现主义的绘画作品，同时呈现了现当代艺术、摄影、时装以及珠宝与手绘稿。
CHAUMET为公众与社会带来的已不仅是一场珠宝展，而是一场启迪思想与美的艺术大展；CHAUMET在展览中的身份，已无法简单用“世家”来形容，而是化身为一名海纳百川的智者，兼有策展人、发起者、赞助商等多元身份在内的“大家”。
在当下的展览里，时间好像又回到了18世纪末那个文化与艺术、思想与科学“百家争鸣”的时代。“植艺万千”大展，以时空游观式的演进为主轴，森林、海滨、苇地、农田、千花，人的足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植物全景画卷中。日月相推，四季流转。每一个展厅藏有的时间之路，由一件珠宝指引。看展人移步换景，走进时间的分叉小径，过往的一切，皆汇集于此。每一个自然意趣唤醒的时刻：轻拂的微风，摇曳的麦浪，海藻的气味，蜜蜂嗡嗡，都折射进时间归零的当下，亦成为CHAUMET世家永恒的创作主题。
时间所拥有的力量，不仅仅是形成记忆，更是启迪想象。
CHAUMET“植艺万千”艺术大展现场
启蒙之子：精确的科学性和隽永古典的美感
拿破仑执政之后的法国，正处于蒸蒸日上的复兴。启蒙思想中“勇于求知”的精神，呼啸过每一个人的胸膛。约瑟芬皇后在巴黎郊区的马勒梅松堡兴建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花园温室，邀请最负盛名、参加过新大陆科考的博物学家们做植物育种、标本分类、绘制植物科学图谱和编纂植物学国民志。她深信：植物学，是开启民智、连接万物和提升国家实力的明灯。
约瑟芬皇后的访客进入温室参观
奥古斯特·加内雷
约1824年
大卫画笔下约瑟芬皇后天然的高贵、典雅与自信，后世无人能及。古罗马托加长袍，舞动出壮丽的弧线；额头上的月桂叶冠冕，闪烁着群星温柔的光芒——那是命运之眼青睐的一瞥。
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局部）
1805-1807
受命运眷顾的，还有马利-艾虔·尼铎——CHAUMET的创始人和第一代工匠大师。成为约瑟芬皇后御用珠宝匠之前，即以专业的宝石学知识和精湛手工艺闻名，也因此得到为拿破仑的“加冕之剑”镶嵌“摄政王钻石”和打造月桂叶冠冕的重要委托。
1805年开始，尼铎日渐受到约瑟芬的信任，自由出入宫廷。他逐渐感染到启蒙时代博物学家们的远见，以对自然“科学与美学的双重凝视”，来理解人与创造，人与自然，万物一体的精神。
被绒毛玫瑰
皮埃尔-约瑟夫·雷杜德和克劳德·安托万·托里
1817-1824年
彩色雕板
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
“植艺万千”大展中沿袭尼铎时代保存下来的珠宝手稿，透过一层层叠加的线条和色彩，植物的气韵，在叶片的脉络间伸张，花从纸上开出来，留住最美丽近永恒的一刻。自然主义珠宝匠，同时拥有精确的科学性和隽永古典的美感。
尼铎奔波于巴黎杜丽艾伊宫和马勒梅松堡花园之间，为约瑟芬皇后的远见、灵魂和风格寻找答案。他提炼出了新古典主义的精髓，以古希腊文化中最富象征性的植物创作珠宝，复兴了冠冕这一传统经典，融汇约瑟芬皇后强大的女性气质和洒烈的灵魂。
CHAUMET麦穗冠冕
弗朗索瓦-勒尼奥·尼铎
约1811年
金、银和钻石
CHAUMET典藏
他是唯一能让帝政威仪闪耀浪漫风姿的人。古典派的静穆，浪漫派的涌动，力与美，从两个方向，徐徐融合。奠定了CHAUMET此后两百多年的自然主义创作理念：自然界中矛盾对立事物间的交融贯通。
自然之子：投射诗性感思，书写生命之诗
拿破仑时代之后，19世纪上半叶，注重理性和秩序的古典美学没落，强调个人情感和心灵体验的浪漫主义展露头角。浪漫主义思潮的典型隐喻是，以植物作为历史、文学和艺术创作的形式。自然，被视为充满生命脉动的有机整体，隐身在思想光辉中的诗人。植物，比任何时代，都更接近语言的本质：象征与隐喻。
CHAUMET的第三代工匠大师，接管尼铎工坊的让-巴提斯特·弗森，在波旁复辟和七月王朝时期，被奉为“法兰西之子”，浪漫主义珠宝匠典范。文艺复兴时期的数学家、建筑师阿尔贝蒂将美定义为“所有部分按比例和谐排列在一起的音乐会”。弗森能从同时代人中涌现，正因为他如文艺复兴人一般，接受过严格的学院派绘画和雕塑训练，兼具艺术家的心灵和珠宝匠的技艺，堪称用黄金和宝石作曲的音乐家。
弗森创作的钻石花束，“每一朵花都经过悉心排列，花朵之间的相似和差异得到了巧妙的展示”。弗森以可颤动式镶嵌工艺，创作出一类出类拔萃的作品，冠冕与颤花花束多用途转换式珠宝。珐琅工艺，也赋予这个时期珠宝不同以往的绚烂色彩。于写实之上，观万物生意，不仅窥见了宇宙精微的美与秩序，更释放每一朵花生命的风采。
CHAUMET“洛伊希腾贝格”冠冕
让—巴提斯特・弗森
1830—1840 年
金、银、祖母绿、钻石
CHAUMET 藏品
如果艺术是人类在大地上吹出一口灵智的仙气，浪漫主义大师弗森纵身一跃，瞬间让珠宝超脱了装饰意味和时代潮流的局限，创造出一种纯粹的生命之诗。万物都有自己的语言。新月代表羞怯，鸽子象征温情，蝴蝶是霎那永恒，星星闪耀智慧，紫罗兰是谦逊，勿忘我代表脆弱，三色堇是思慕，麦穗代表丰饶。
CHAUMET三色堇冠冕（局部）
让-巴提斯特·弗森
约1850年
金、银、钻石
CHAUMET典藏
浪漫主义珠宝是诗，诗里没有句号，音符要继续飘荡在空中。弗森的花语珠宝，在“植艺万千”艺术大展，光起影落，跨越时间的相遇，引发了观众最多的赞叹和共鸣。此时此刻，只有珠宝，和藏在珠宝中的大师，那么专注地，单纯地燃烧自己。在某一个时刻，感受自然造化对人的召唤，“欲与天公试比高”的灵光。CHAUMET世家继承了弗森的诗意灵魂，时至今日，这种“诗性”依然是CHAUMET在珠宝世界里最独特的基因。
CHAUMET“植艺万千”艺术大展现场
弗森把人对生命的感思投射在植物的隐喻之中，他是罕有得到法国荣誉军团骑士勋章和美术学院沙龙奖章的珠宝大师。19世纪浪漫主义的浪漫，在植物中，见到“人的觉醒”。
新速度，新艺术
约瑟夫·尚美的母亲来自波尔多一个古老的珠宝世家，他十几岁时进入莫雷尔工坊做学徒，一路升至门店经理。莫雷尔家族两代人，为弗森家族管理工坊，并最终接管了传自尼铎，跨越整个19世纪的珠宝工坊。而约瑟夫·尚美，因与普洛斯普·莫雷尔的女儿联姻，于1899年，成为品牌新掌门人与第七代工匠大师。
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之交的这段时间，被誉为“美好年代”。电力革命，改写了一切的速度与节奏。世界由一副烛光下昏暗的油画，变成了一张光鲜亮丽的相片。工业、金融、国际贸易蓬勃发展，加速了人、商品和思想的流通。南非开采出海量钻矿，造就了奢侈品业如日中天。另一方面，城市化和机器时代的喧嚣和污染，使人们疏离了土地，无根可依。
和今天的情况一样，当世界分崩离析时，有什么能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新时代，呼唤新艺术。
世纪之交时，德国生物学家恩斯特·海克尔发表了以海洋生物在显微镜下惊人之美为主题的图册，手绘了100张精妙的插图，深刻影响了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的风格语言。珊瑚、海藻、水母，微妙变化和曲线，唤起了人们对生命原初、创世奇迹的深层共鸣。
CHAUMET“植艺万千”艺术大展现场
新艺术风格珠宝，从自然中获取灵感，源自主导巴黎艺术的象征主义运动，推崇自由与想象。和CHAUMET基因中写实隽永的自然主义不同，新艺术的自然，是犹如梦境般浪漫的幻化大自然。
CHAUMET“植艺万千”艺术大展现场
约瑟夫·尚美是一个平和而谦逊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又显露出他的雄心。越是古老的行业，越需要深邃的洞察。左手是无可阻挡时代的洪流和新艺术的震撼；而右手不惧挑战，在激流涌动的十几年间，吸取现代管理制度，整合了周密严谨的工坊架构体系。
CHAUMET在品牌中第一个实现了内部工坊协作完成所有珠宝创作，也是第一家有专属摄影室的珠宝品牌。“植艺万千”大展上，看到最多美好年代的素描稿和树胶水彩设计稿，也是源自约瑟夫·尚美的远见。成立珠宝设计部，聘请受过植物学教育的设计师记录转瞬即逝的灵感。CHAUMET世家对珠宝手绘的要求，依然遵循着植物科学画的最高境界——线条要流畅精确，立在那儿就迸发出一种生命的力量。
接受纯正巴黎珠宝匠训练的约瑟夫·尚美，对新艺术风格并无触动，他心中的格调，是拿破仑时代尼铎开创的古典庄严和伟大弗森的自然诗意。但这并不妨碍品牌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吸收新艺术的才情。因为CHAUMET的目标是：世博会。
1900年巴黎世博会，CHAUMET获得金质奖章的陈列台，获得最高赞誉的是一只绽放单一花束、由大颗橄榄形钻石和野生珍珠打造的疏落小冠冕，和一顶钻石瀑布冠冕。评论人认为它们的奢华迷人在于结构和纤巧精致的完美镶嵌。线条像水一样，纯粹又自然；钻石的灵韵，不是机械的火花，而是如光影嬗变的溪流般，周而复始，无限律动。
CHAUMET“瀑布”冠冕
1899 年
明胶干照相玻璃底板负片冲出的正片图像
CHAUMET 典藏
当整个巴黎都沉浸在新艺术的幻境，约瑟夫·尚美却坚守着一个金匠的探索，引领工坊攻克铂金镶嵌技法和改良珠宝的外观。铂金，比黄金更坚韧，比银，更光亮。“植艺万千”大展上温德尔康乃馨冠冕，花叶那么疏野细腻，整体看上去却轻盈婀娜，有一种空悬的失重感。正是用到了这一时期CHAUMET独有的专利工艺：刀锋镶嵌（fil de couteau）。
刀锋镶嵌，法国人看来像悬浮的蕾丝。在我看来，更像中国山水画的骨架，实景静而近景虚，江流天地外，空故纳万境。又像一个美丽的数学方程式，点是稳定的，沿着一条线，一个方向，力量因线条微微的波动而源源不断地生成。线是波浪线，有动感和弧度，美且有能量。
我理解了约瑟夫·尚美，他是一个信奉“大音希声”的人，和一些古典的，却真实存在的真理。19世纪的阳春白雪已成绝唱，他面对的，是一个速度改写一切的新时代。甚至人们观察自然的方式，也走向了抽象与破碎。而他选择的路，更像一位东方主义者，古典，是返璞归真，回到自然元气，力与美的策源地，借古开今。
CHAUMET世家在美好年代后期的作品，简意而雅正，有一种惊人的现代感。在现代艺术萌芽之前，CHAUMET已经从植物世界和自然主义的古典力量中，找到了自然本源的形式、结构、纹理和色彩，堪称珠宝世界中的先锋艺术家。也因此，毕加索在1920年代成为了CHAUMET的忠实客户。
自然主义珠宝匠，还原到了最本质的自然元素力量：线条，氺，光，时间。江流有声，断崖千尺。“植艺万千”的策展，处处是绵延而流动的空间，空谷足音的回声，在植物和人共同创造的艺术遗存中，CHAUMET献上的，并不只是光辉灿烂的历史，而是每一位观众，最接近内心的自己。
参考文献：
Chaumet Parisian Jeweler Since 1780
Timeless Tiaras ( Diana Scarisbrick )
Chaumet Paris An Artistic Heart
Botanical ( Chaumet / JBE Books )
The Soul of Jewellery
Chaumet Tiaras Divine Jewels 冠冕传奇
Tiaras A History of Splendour ( Geoffrey Munn )
Art Forms in Nature ( Ernest Haeckel )
《法国高中生哲学读本》
《植物变形记》 歌德
《植物学通信》 卢梭
《创造自然 — 亚历山大·冯·洪堡的科学发现之旅》 安德烈娅·武尔夫
《艺术与科学》 西恩·埃德
《扎根》 西蒙娜·薇依
《浪漫派的反叛：古典与浪漫艺术之争》肯尼斯·克拉克
《哥特复兴：论趣味的变迁》肯尼斯·克拉克
《牛津通识读本：浪漫主义》迈克尔·费伯
《拿破仑传》埃米尔·路德维希
《古希腊文明的光芒》 赵林
《人文主义地理学》段义孚
《二十四诗品》 司空图
《画山水序》宗炳
《林泉高致》郭熙
《中国古典文心》顾随 叶嘉莹
《神思：艺术的精灵》张晶
《惠此中国：作为一个神性概念的中国》赵汀阳
《我负丹青》吴冠中
《心智文采》王佐良
《黄裳散文》黄裳
关于CHAUMET
CHAUMET创始于1780年，是全球奢品巨擘LVMH路威酩轩集团旗下历史悠久的巴黎殿堂级珠宝艺术世家。CHAUMET拥有深厚的历史传承与文化积淀，既是艺术界的大师，也是优雅风格的完美代表，凭借无可挑剔的精湛工艺，在珠宝领域引领革新，探索各种美学风格，历经两个半世纪依然魅力不减。2017年，故宫博物院携手卢浮宫等全球众多顶级博物馆与藏家，在京举办“尚之以琼华——始于十八世纪的珍宝艺术展”，与世人分享CHAUMET之独特风采及不凡历程。
